流沙河,原名余勛坦,四川金堂人,1931年11月生在成都。當代詩人,作家。參與創辦詩刊《星星》,與詩歌《草木篇》一起聞名全國。迄今為止,已出版小說、詩歌、詩論、散文、翻譯小說、研究專著等著作22種。新書《白魚解字》最近由新星出版社出版。
01 最近聽到最有趣的觀點是什么?最荒謬的呢?
最有趣和最荒謬的事都是錢塘江那里沖下來的死豬沖到上海,我看到一種說法,不知是否正確,說當初人們喂的飼料里面加了砷,這個砷的有機化合物放到飼料里,是沒有毒的,但超過十個月后就會變成無機砷,就是劇毒。那為什么沒有及時宰殺呢?是因為“禁止公款吃喝”的條例。這個條例本身是好的,豬本來也是好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讓我覺得很荒謬。
02 人生中第一次意識到荒謬是因為什么?假如能穿越,你想對25歲那年的自己說什么?
1957我當了右派。我的思想本身非常左傾,非常激進,怎么會說我“右”啊?假如能回去,我會痛罵自己一頓。我在1957年以前的每次運動都表現得非常左,總是上綱上線,用非常左的口吻批判別人。如果能回到那一步,我會痛改前非,遠離政治。
03 在所有已經失去的東西里,哪樣最惋惜,哪樣最無所謂?
就是光陰啊,時間。我失去的時間有二十年。一是戴著右派帽子整整二十年,如果不參與政治,這段光陰不會失去;二是“運動”使我們這一輩子過下來兩手空空一事無成,全部都失去了。因此對我來說就是雙重損失了。現在我八十二歲了,我越來越覺得世界上的書,還有那么多沒有讀過,這件事讓我非常非常遺憾。
04 你對年輕人的忠告是?
第一句話就是,千萬不要去當官。我也不希望年輕人做什么詩人,做什么文學。因為文學和詩歌要看“天才”和“偶然”。
05 個人最喜歡的一句古詩是?覺得最傷感的一句詩是?
最喜愛《莊子·外篇·達生》中寫孔子觀洪:“懸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我沒有見過寫瀑布寫得比這兩句更有聲色、更簡練的了,非常氣派。而孔子我最喜歡的一句是“四海之內皆兄弟”。最傷感的詩,我喜歡蘇東坡的“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
06 你覺得最被高估的美德是什么?
比如焦裕祿。他是一個縣官,他管的縣餓死了那么多人,他沒什么辦法,只能偷偷到火車站去看老百姓到外地去討飯吃。而唐代有個太守,地委級那一級的干部吧,他管的那個專區發生了饑荒,他還帶隊去潼關、漢口關以東去討飯。太守帶著饑民,走在前面,我覺得他更偉大。
07 從審美角度說,生活中,你最討厭的幾樣東西是?
塑料話、“接待官員的規格”。
08 最不愿意把時間花在什么事情上?
第一,聽報告;第二,開會;第三,看國產電視劇。
09 來自他人的建議里,你覺得最有價值的一個是什么?
少說話。
10 你有一句詩:“回憶走過的路,使我暗自驚心,為什么要這樣曲曲彎彎,彎彎曲曲浪費著生命。如果走成一條直線,豈不節省許多光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步步都在向你靠近。”這個“你”是指?
這是年輕時一首愛情詩里的句子。現在人老了,這個“你”可以把它作為人生追求,實際上人生追求根本不可能是一條直線,都是繞著彎彎走,最后就走到了那一步。只有在人老了,才覺得這個是自然的。每個人的人生都不是一條直線,這種彎彎曲曲你來看,好像浪費了時間,但是人老了回頭看,也只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