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現年92歲的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推出了新書《張愛玲給我的信件》 ,書中收納了張愛玲信件103封,堪稱目前公之于世的張愛玲信件的集大成者。在這些信里,張愛玲談創作、談翻譯、談出版、談讀書、談生活、談友情,而每封信后面,都附有夏志清或短或長的按語,對信中所載事實及其背景作批注說明。當然,書信中也涉及到張愛玲晚年美國生活的諸多隱私,包括其遭遇的一些困窘和不堪,也一一呈現在讀者眼前。
名人私信被公之于眾,迅速在社會各界引起軒然大波,紛紜之說著實耐人尋味。有不少讀者發問,將名人隱私曝之于世,究竟是助力于學術研究還是滿足眾人的窺視欲?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從事“張學”研究的專家學者為此拍手稱好,認為書信集讓真相從信件中浮現,可以還原一個有血有肉的張愛玲。而這正也符合夏志清整理出版該書的初衷,僅是“為了說出真相” 。
眾所周知,張愛玲的人生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其前半生關于舊上海的生活已被大家所熟知,幾乎成了小資的代名詞。筆者大膽揣測,或許不少“張迷”心目中的張愛玲,就是那個系出名門、身著旗袍、雙手叉腰、遺世獨立,有著幾段傳奇的感情經歷、被渲染得神秘莫測的“女神”。試想,當讀者讓這種先入為主的被“固化”或“塑造”的記憶所禁錮,再與《張愛玲給我的信件》中曝光其在美國不那么光鮮的生活發生遭遇并產生碰撞,眾“張迷”將這一出版行為解讀為對張愛玲的一次“曝丑”也就不足為奇了。
隱私遭曝光,在文壇,張愛玲不是第一人。縱觀以往,隱私被曝光的作家并不在少數。而正因此,世人才能夠與作家創作過程中最隱秘的那種狀態得以相見、碰撞并產生火花。從《愛你就像愛生命》的書信集中,人們不僅讀出了王小波對李銀河的真摯愛情,更感受到了王小波為這個世界留下的那些寶貴財富——對美與智慧的渴望,對自由思考的尋求;從魯迅的書信集或日記中,人們不僅讀出了其與弟弟周作人之間的關系如何一步步惡化,還從中捕捉到了中國兩類知識分子的分歧、爭議與失和的縮影;人們更從勃羅德違背卡夫卡遺愿整理出版的西方現代文學大師弗蘭茨·卡夫卡的幾千張親筆手稿、信件、日記中,看到了這位開一代新風的作家的創作全貌,繼而讓卡夫卡作為“現代文學之父”的地位和意義為全世界所公認。
對張愛玲的研究當然不能排除其后半生在美國的真實生活與創作狀態。而恰恰這一段記憶很少為國人所知。張愛玲的私信中對其生活困窘有所折射,也并非“丑”事,跌宕的生命經歷,本來就是作家人生存在的一部分。將一個真實而豐富的人生,切割和裝扮成當下最時髦的樣態,并無益于我們全面理解一個聞名于世的女作家。因此筆者認為,信件的出版,并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當然,曝光他人隱私于道德層面并不可取。而究竟要不要曝光名人隱私,這取決于曝光者的心理動機。若出于一己私利,不僅曝光名人的個人隱私甚至添油加醋者,尤其是那些帶著窺視欲和獵奇想法的商業操作,既損壞了當下的文化生態,也不利于還原一個真實的人物。這種做法,應堅決反對。若從文學與文化研究的角度,通過告知真相以去魅存真,引導普通讀者全面客觀評價認識一個公眾人物,這樣的行為,則并非不可為。作者:王新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