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8日晚,記者在靜海公安分局看守所內見到了“蝶貝蕾”高級頭目楊某某,根據警方掌握的情況,楊某某已升至“五級三階”中的第四級“代理員”,距離問鼎“代理商”僅一步之遙。7月11日晚,他于靜海一高檔小區內被警方抓獲。
1988年出生的楊某某很能言善辯,他聲稱自己畢業于南陽師范學院計算機專業,擁有正規本科學歷,常一臉認真地反問記者,以幫助自己躲避難以回答的問題,有些時候,他的回答卻又顯得荒誕無比。他的行為很容易讓人以為他是被洗腦過深至今仍未清醒,但楊某某案的負責人、靜海公安分局經偵支隊梁支隊長告訴記者,楊某某頭腦很清醒,謊話連篇是為了逃避刑責,但警方已經掌握了完整的證據鏈,現在他的口供已不能影響定罪量刑。
嫌疑人楊某某 新聞117 圖
犯罪嫌疑人善狡辯 傳銷組織成了慈善組織
楊某某告訴記者,他2012年來到天津,但沒有找到工作,通過在網絡上認識的一個網友來到了靜海,當時是為了“工作和玩”。
雖然他下車后也有人接站,也被帶入了一處農家院,但他之后的經歷與眾多被解救者或逃離者所說完全不同,“我走到哪也有人跟著,但是沒有出現收繳我手機的情況,大約一周后,我開始接觸‘蝶貝蕾’的相關內容。”
他至今否認“蝶貝蕾”是一個傳銷組織,他聲稱他們在做的是網絡營銷,在他口中,“蝶貝蕾”更像一個慈善組織,沒有暴力,沒有欺騙,來去自由,甚至不用發展業績,也能在組織里白吃白喝,而他不過是個小領導,主要任務是照顧大家的吃喝。他還講了一個故事來佐證“家”成員之間的親密關系,“有個小孩,1994年的,無父無母,以前都用洗衣粉洗頭,我們用洗發水給他洗頭,他哭著喊我們‘哥’。”
楊某某的這些表現,梁支隊長并不陌生,“他是被抓獲人員中比較頑固的一個,剛被抓獲后進行審訊時,由于其思想準備不足,雖然也狡辯,但只要我們出示了證據,他無法自圓其說,還能說出一些可信度較高的內容,之后他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就開始竭力對抗審查。”
梁支隊長表示,楊某某所說的進入組織不限制自由、沒有暴力的情況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我們已經抓了4個寢室長,都是他的網絡里的,這四人對自己的行為做了供述,存在暴力行為。新人來了以后肯定會被限制人身自由,先帶入寢室,收繳全部隨身物品,由專人看管,之后接受1-5天的培訓,這期間天天考試,強行洗腦。新人洗腦前,男的叫帥哥,女的叫美女,洗腦后至少購買一套產品成為會員,而后統稱‘老板’,這個稱呼意味著他們的‘事業’起步了,可以去騙更多人了。”
居所內搜出4大張手繪樹狀圖 人人都用假名字
根據其他“蝶貝蕾”內部人員的指控,警方將目標鎖定在了楊某某身上,掌握了其住所后,警方經一天蹲守,在靜海一高檔小區內將其抓獲,同時被抓獲的還有“蝶貝蕾”另一名女代理員田某。
在楊某某居住的三居室內,警方搜出了4大張手繪的樹狀網絡結構圖,“每一張都有工程圖紙那么大,記載著傳銷網絡里每個人的姓名,有的還加注了加入時間,這種手繪圖只有代理員級別的成員才會掌握。”梁支隊長說。
楊某某不愿講述“蝶貝蕾”的內部架構和“晉升”方式,但靜海警方依據這些手繪圖和其他參與人員的口供,已經將“蝶貝蕾”的管理模式查清。
所謂“五級三階”制,指的是會員、推廣員、培訓員、代理員、代理商五級,同級之間也有等級之分,比如楊某某與田某同為代理員,但楊某某是資深大代理員,田某剛剛晉升,是小代理員。
新人交了2900元后成為會員,同時填寫一張“上線單”,“上線單”記錄了會員真實的個人信息、發展人姓名和寢室長姓名。填寫完“上線單”后,會員會獲得一個假名字,之后在組織里,大家都不再使用真名,包括手繪樹狀圖上記錄的,也都不是真名字。
新人加入后被編入寢室,每個寢室十二三人至十五六人。寢室設有一名管家,通常由女性出任,主要負責內勤工作,一大一小兩個扛家,主要負責人員看管,一個寢室長,作為領導對“大導”負責。每6-8個寢室由2-3名“大導”共管,“大導”分工明確,有人負責管理人員,有人負責管理被收繳物品,“大導”由培訓員級別擔任,對上級代理員負責。楊某某被抓獲前就只與“大導”接觸,他掌管著8個寢室,前期抓捕人員均只知道他的化名。
成為代理商一段時間后必須退出,重新以會員身份加入,“這是由精算師計算后制定的方案,如果一直不退出,后面將無法再分配利益,為了不讓自己利益斷檔,成為代理員后,傳銷人員就開始使用另一個假名字以會員身份發展下線,網絡里有不少人一人兼有多個身份。”梁支隊長說。
會員日均生活費7元 代理商月入三四十萬
楊某某說,他至今仍未賺到錢,之所以還留在組織里不走有兩方面原因,一是因為他聽說有人賺到了錢,但具體賺了多少他不清楚, “這個組織里還有很多神秘的東西是我所不了解的,我很好奇,想要到達那個地方去看看,如果真的到達了發現賺不到錢,我也會告訴我手下的人不要再做了。”說這些話時,他表情真摯。至于他所說的另一個不愿離開的理由,則顯得十分荒誕——在組織里看到其他人很開心,他不賺錢也希望身邊人能過得更好,并表示想幫別人賺錢。
楊某某顯然又在撒謊,他在組織里的收入已相當可觀。
梁支隊長告訴記者,“蝶貝蕾”的利益分配很復雜,傳銷人員可以賺取直銷獎、差額獎、育成獎等多種獎勵,僅以直銷獎為例,5級人員所獲提成百分比均不同。“蝶貝蕾”專門購置了一套軟件計算提成,由專人將會員的“上線單”收集起來做成報表,通過QQ發送給上級,軟件基于報表生成業績單并打印出來,在每月的25號給成員分錢,低層分配后,刨除基本生活費,剩下的錢就都是代理員和代理商的了。“我們已經抓獲了‘河北網’的5個代理商,連出局的也抓獲了,據他們供述,每個月可以掙三四十萬元,今年6月,我們將一名正在取錢的代理商抓獲,那個月他分得了十多萬,算是比較少的。”
楊某某作為代理員,即使到達不了月入數十萬的水平,但至少生活條件已經比那些住在垃圾堆旁、三餐饅頭咸菜的會員強了太多,他租住的三室一廳租金也是由會員繳納的會費支付的,而那些會員每天的生活費標準只有7元。
梁支隊長告訴記者,廣東確實存在名為“蝶貝蕾”的企業,系被傳銷組織盜用品牌,只有代理商知道這個組織的真相,直到臨退出前,代理商才會將真相告訴他的接班人,組織里培訓員及以下的成員一般都是蒙在鼓里的。
然而,當警方搗毀了窩點,告知這些參與人員真相后,絕大多數人卻還是不愿離開,“今年年初我們搗毀了幾個傳銷窩點,抓住了4個頭目,卻有大批參與人員難以處理。據我們的統計,每100個參與人員中,真正盼望警方前來解救的也就一兩個人,95%以上的人都不愿離開,我們買了火車票想將他們遣送回原籍,但是他們上了火車就下來,千方百計要回到靜海。從他們的行為我們分析,這個傳銷組織里的低層參與者也是能獲利的,因為大多數人家庭條件不好,找工作受挫,在這里一邊能掙錢,一邊眼紅代理商掙大錢,他們不會甘心離開。”
楊某某對警方和媒體都表示,他迄今為止只購買過一套產品,梁支隊長認為這完全有可能,“購買一套產品入門再靠騙其他人升級,騙親戚朋友是有限的,但在網上騙網友就容易多了,這也是‘蝶貝蕾’主要招收年輕人的原因,他們可以無牽無掛地異地務工,并能熟練使用網絡。”
堅稱不知李文星 負隅頑抗是徒勞
采訪過程中,楊某某堅稱兩點,一是自己沒害過人,二是他不認識李文星。梁支隊長表示,警方目前掌握了“蝶貝蕾”的4條網絡,李文星屬于河北網,楊某某屬于河南網,各個網絡之間應該是有聯系的,“楊某某的種種行為跟被洗腦的關系不大,他是在努力逃避刑責,包括混淆傳銷和直銷,強調自己沒害過人,不斷降低自己在組織里的領導級別,稱自己只是個小領導。雖然他越來越狡猾,但這些舉動并不明智,我們已經抓捕了很多人,這些人對他進行了指證,我們也有完整的證據鏈。”
8月9日上午,靜海區人民檢察院發布消息,依法批捕“蝶貝蕾”涉案頭目9人,其中包括楊某某,另公布據初步統計,僅2016年9月至今,楊某某所在的傳銷團伙在靜海區共發展近400人,涉案金額490萬元。
與此同時,梁支隊長正在南京對兩個逃竄的“蝶貝蕾”河北網培訓員實施抓捕。